那灵王走了几级台阶，忽然顿了一下步。
他明明罩着面具，却好像看得清清楚楚一样，朝着天宿方向轻轻歪了一下头。
他没说话，倒是身边那两个仙童开了口，冲着天宿行了个礼，隔着长长台阶喊道：“大人，我家大人说，上回那戏耍实为误会，我们理应赔个不是。”
天宿无甚表情，听着他们哇啦哇啦，片刻后动了动唇道：“免了。”
“大人，他说免了。”仙童仰起脸。
那位灵王轻轻“噢”了一声，捏着面具下沿朝上掀开了一点，露出了白皙下巴和一截挺直鼻梁。
他笑了一下，而后松了手指，面具又覆回脸上。
他用剑柄拨了一下自家仙童，拎着剑朝另一个方向走了。
或许是因为上仙都头一天，云骇就已经碰到了那两位。早早在结识众仙之前就已经有了印象，没有受那些稀奇古怪传闻影响太深。
于是在后来近百年时间里，他成了仙都少有，跟那两位都有交情人。
天宿上仙交情浅淡一些。毕竟对方脾性在那里，又是掌刑赦，身上几乎不带半点私情。
灵王则要深一些，同样是脾性在那里。
尽管都有交情，但云骇一度很好奇——明明那位灵王并不是孤冷生僻性子，甚至全然相反，也乐得热闹。但他却住得很偏。
偌大仙都，瑶宫万座，他偏偏住在离众仙最远一端，四周空寂无人不说，旁边还紧挨着人人避讳废仙台。
他问过灵王：“你居然喜欢这种地方？”
对方答说：“合适。”
他也跟花信提过一回，花信答说：“不知，他自有他想法。”
灵台和那两位互不相干，花信又是那种对别人全无好奇性子，他们在一块儿时很少聊这些。
云骇更多时候，是在努力逗师父高兴。
……或者不高兴也行。
或许是当初花信去接他时，那副无悲无喜模样长久地烙在他心里，以至于他后来一度生出一种执念来。
他想让那张脸上显露出情绪，并非神像、画像上那种温和笑意，而是真高兴，或是真生气……
什么都好。
有时候，他一边因为逗笑师父而欢欣，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——
他觉得自己实在奇怪。
在人间时他拼命苦修，就为了有朝一日进到仙都。可真到了仙都，他又使劲浑身解数，只为了让那个最有仙样仙首沾点人气。
他失败次数很多，成功却也不少。
就连那几位灵台仙使都说，仙首似乎有些不一样了。
有一回，他看着花信笑起来模样心想，就这样过他个几百几千年也不错，曾经那个断了腿瞎了眼遗孤，就让他死在那座荒山里吧。
但后来，他发现还是不行。
他执掌人间丧喜，是众仙之中跟凡人打交道最多一位，所以他绕不开，他终有一天会避无可避地见到那些他曾经发誓要杀了人。
他避了三次，没能避开第四次。
那些人原本居然真能长命百岁，这是他最不能理解事。所以他杀光了他们。
一共三十一人，比起当年他家死，还是少了。
杀完之后，他领了诏，去灵台跪受天罚。
那是他第一次看见花信那样生气。
请收藏：https://m.238266.com
（温馨提示：请关闭畅读或阅读模式，否则内容无法正常显示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