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就在楼上,怎么不来找我说话?”
“不要,跟你说话,我觉得难过。”
正撕开着创口贴的手一怔,尔后继续撕开,程惜垂着眸,掩掉一切情绪,问:“为什么?”
她手指上的伤口被创口贴轻轻包住,乔忍的目光却飘往别处,没答他的话。
没等到她的回答,程惜轻叹了一口气,站起来,把她的脑袋揽进怀里。
一个站着,一个坐着。乔忍坐在床上,身体往前倾着,头靠在他腹部位置,他身体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,暖得让她难过。
程惜看见她放在身侧的双手抬起来,似乎想抱住他的腰身,在半空中停留了一会儿,最后却又慢慢垂下去放在床上。
他闭上眼,心里阵阵发疼。
乔忍,你又为什么不给我一个痛快?
人有时候会忘记一些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,有时候又会幻想出一些根本没发生的事。
遗忘和假想,是人的劣根性。死不承认,也是另一种劣根性。这些东西,乔忍全都有。
冗长的过往堆叠在一起,模糊了它们本来的面目,也模糊了我们自己的五官。
乔忍感觉生命里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来把她打败了。
短短几十分钟,却像睡了一整个晚上,把自己的一生都走完了。可惜尽头停在此前的某一天,十年前的某一天。
纷乱的,重复的,昏暗的,慌张的,惶恐的,一切。
她想逃,想睁开眼,想醒过来,想回到现实的、正常的、明亮的、有秩序的世界。
做了一些梦,黑压压的,没有章法的,令人窒息的,仿佛今生都逃不掉的。
那么绝望,在梦里都是个神经病,处处充斥着不安与压抑。
病与不病,都是一个人在泥潭深渊里的挣扎。大雨天中,扔下雨伞蹲在地上抱膝哭泣。
喂,听着,我愿意放弃幸福,因为我已经放弃了活着。
乔忍看着漆黑一片的房间,掀开被子起身下床。习惯性地往冰箱的方向走去,却发现这里根本不是以前住的地方,母亲的房间也不见了。
她皱着眉下了楼,找到冰箱,倒了杯牛奶在玻璃杯里,放在微波炉里加热了一阵,然后端着牛奶回到先前的房间。
做这些事情的时候,她脑海里什么都没有,空荡荡的,眼前也只有眼前的事物,什么别的都没有。
她看见的,全都是死物。
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时间显示已经是夜里一点多,在书房里处理着公事的程惜终于感觉到了困意。
刚站起身,一阵不舒适的眩晕感向他袭来,他扶住桌子边沿,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。
大概是这些天连续熬夜的缘故,程惜明显地觉出了疲惫感。
每次见她睡着了,他心里的那根弦不松反紧,怕她一觉醒来,就彻底意识混乱再也认不得他;怕她一觉醒来,就想起一切,然后重新经历一遍那些于她而言恐怖至极的事。
无论是哪种情况,都会让他手足无措。
前后都受阻,进退皆维谷。
他与她,维系在这种飘摇动荡的境地,竟然却也是最安全的一种境地。
走出书房,卧室的灯是亮着的,程惜轻轻扭动门把,却发现门从里面被反锁了。
他心里“咯噔”一声,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冲进头脑。下楼去找了房间钥匙,转动着钥匙的时候,他的手心都沁出汗来。
打开房门,眼前所见却让他反应不及,一时怔在那里。
她光着脚走在地板上,手里捧着一杯牛奶,神情冷漠而脆弱,眼神空洞,在房间里来回踱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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